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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暗湧(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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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個無來之處無歸之處的小婢女還有誰能無聲無息的殺了蕭孺人?看似匪夷所思, 可她卻是唯一可能之人。

風寄娘道:“婢女阿巳的屍身一同被拋入荒墳野郊, 如她不惜舍棄己身也要殺害的蕭孺人,為仇還是另有圖謀?”

雷剎道:“蕭孺人身家清白, 蕭家人情往來親朋故友均有跡可查,一命換一命,已是血海深仇, 雁過尚且留痕, 不會一點跡象均無?”

“那就是另有所圖。”

“醇王妃曾道蕭孺人身邊的仆役,皆非出自王府,是醇王生怕蕭孺人受了一絲的委屈, 另遣親信服侍,眾仆身契都握在醇王手上。再後來蕭孺人與醇王先後出世,身邊隨侍皆被賜死。生時茫茫無依,死後也是一群孤魂野鬼。”雷剎撫了一下指尖, 這事頗為棘手,身契官雖有備檔,身死也跟著消去, 再者醇王之死又有些蹊蹺,皇家對此諱莫如深, 自是多加遮掩。他壓低聲音道,“先秦盛行活人陪葬, 前朝漸漸消彌,到了本朝更是禁除此風。不過,聖上因醇王早逝, 醇王一幹侍從婢女都被活葬墓中。這些人,已無跡可查。”

蕭孺人身邊的小婢女阿巳究竟從何處而來,又怎麽被醇王選中帶入王府之中,除了醇王和那批陪葬的親信,已經無人知曉。

這個瘦弱的小婢女像一尾飽含劇毒的小魚,懷著不可靠人的目的,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隨著魚群不露痕跡地游入醇王府,靜靜蟄伏一隅,耐心地等待著一個時機,刺出致命的一擊。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蕭孺人死,劍指……”風寄娘美目閃了閃,“太子姜沖?”

“醇王與太子本就不睦,一桃能殺三士,一個絕世美人更能挑動兄弟二人刀劍相向。從東宮夜宴時,一步一個陷阱,無一不是為了讓姜沖身敗名裂。”雷剎道,“就是不知,醇王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風寄娘踱步道:“觀太子其人,性敏而乖戾,驕縱亦不失心機城府,雖說本性如此,但對自己的惡行不遮不掩,確實有五石散侵蝕心性所致。醇王案時,私下如何不可知,於外,太子卻有幾分賢名,他再厭惡醇王,也不至於在東宮眾目睽睽下殺害親弟。”

“正是,我寧信醇王弒兄,也不信太子殺弟。那時太子鋒芒無人敢爭,聖上又待他極其愛重,父慈子孝為其餘皇子所忌憚。醇王在聖上心中雖有重量,卻遠遠不及太子,太子殺醇王實是多此一舉。”

承平帝估計也是思及此節,才信姜沖的辯解,僅月餘便將醇王案定成了死案。

“然而,一子居高位,一子年少而亡,聖上心中怕也落下一顆種子,落在偏僻一角,紮下了根須。”風寄娘側臉揚眉輕笑,“繼而太子所做的一件件大錯小誤都如雨露滋養著那顆種子,不至成蔭,卻如肉中之刺,隱隱作痛。”

雷剎輕倚在厚重的大架上,半張臉隱在暗處,令他的陰郁成了莫測。

“郎君為何沈思?”風寄娘靠近他問道。

“我們無憑無據,所說種種不過推測,未必事實。”玉乳香的香味仍像輕煙似繚繞屋,雷剎的聲音也被變得晃忽,他道,“若一切真如你我之言,那背後之人又是誰?將一個親王,一個儲君,乃至一個帝皇玩弄於股掌之間。布下這等棋局非朝夕可成,又須多少勢力可得?”

這樣的勢力又來自何處,在朝抑或在野,又是為了哪種目的。

奇香將消,書蟲又從一書冊中爬了出來,立起身,深吸一口,官帽顫顫,顯是大樂不已。風寄娘俏生生地立在那,瓊鼻秀口,裙角翻出一小塊血一樣的紅。她的眉眼似乎尋常又不尋常,她仿佛和那只書蟲一般,非是人間所有。

“一葉大師曾國運將消,魑魅魍魎漸出,太子之事似應此言。”風寄娘平靜道。

“我也聽聞凡事有因有果,國運將消,太子的事是其中之一因,還是其中之一的果?”雷剎追問。

風寄娘稍有怔楞,故作姿態掩去紅唇,嬌聲道:“郎君這問難倒了奴家,是因是果,又有誰知曉呢?奴家只知,盛極而衰乃天之道,人力不可逆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風娘子以為呢?”

風寄娘呵得笑起來,反問:“時也命也,副帥以為呢?”她收起戲謔之態,與雷剎只隔一拳之距,素手貼在他的胸前,“副帥視奴家為異數,然而,副帥卻與我同,副帥又是什麽人?”

雷剎靜靜地註視著她,他似是不以為然,心裏卻是驚濤駭浪,他是什麽人?母死而生,奇詭無比。自小血親視他為異端,避忌非常,他寡情少欲,目識陰陽。

不過,他大抵應還是人,皮囊之下是一腔熱血。

奇香燃燼,燭火跳躍然了一下,豆大的一點漸漸拉長,屋中茫茫白紗一點點褪去,月光般的明亮轉成溫暖桔色的火光。

小筆吏從一側木架後轉了出來,絮叨抱怨道:“怎也找不到舊卷,副帥下個令,好好歸整這些籍冊,平素也不覺得,翻找時實在費時。”

“明日喊錄事差役來好好整理一番。”雷剎回過神,合上手中的賬冊,道,“案卷已經尋得,對了,單什與葉十一可回了司中?”

小筆吏撓著頭,有些吃驚:“竟已找著,還以為要翻個底朝天。”又答,“葉郎君還不曾歸來,單大哥倒在,吃得爛醉睡個人事不醒。副帥有事交待?”

雷剎道:“今日天晚,明日再說。”

小筆吏搓搓手,打個哈欠,擦了擦眼角帶出的淚,道:“副帥可還有吩咐。”

雷剎看他困倦擺手道:“你下去歇息罷。”

小筆吏如蒙大赦,一忽就沒了人影,風寄娘讚道:“不良司果然藏龍臥虎,一個貌不驚人的小筆吏竟也有這般身手。”

雷剎道:“阿戊肩不扛手不能提,只這輕身功夫了得。”

“只做區區筆吏豈不屈才?”

“風娘子倒生愛才之心。”雷剎冷眼看她。

風寄娘忙笑:“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夜已深,風寒透骨,雷剎出門才驚覺過來,這一日似為難了風寄娘,道:“我送娘子回去。”又看風寄娘衣衫不經冬寒,更感過意不去,只是自己一身勁裝,也不便解衣給她,腳步一動走在了風寄娘身側,略擋夜風。

風寄娘察覺他的體貼,嫣然一笑。到了小院門口,一福身,道:“多謝郎君相送。”

雷剎更覺汗顏,訥訥無語,道:“你早些歇息,告辭。”他說罷,逃也似地走了。

風寄娘倚門目送,頭上包發的那塊手帕被風一吹,斷線紙鳶似得往前飛,雷剎擡眼間下意識地躍身將手帕抓到了手心,回首轉身待要送回。

風寄娘卻沖他一笑,掩上了院門。

雷剎在原地遲疑許久,方加手帕收進懷中,這方輕絲橫豎織就的帕子,甸甸發沈,竟讓他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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